一度,我在“京客隆”超市买点儿“天福号”茶肠,幸亏不喜欢吃“双汇”,躲过了“瘦肉精”。后来才知道宁泽涛曾因贪吃火腿肠误食了“瘦肉精”而被禁赛过一年。有时去楼下小卖部拎回几瓶“燕京”,午夜写稿码字儿时,用平民化的喝酒习惯,蒙出几句贵族的文字来。后来弄清了,这“天福号”是北京的老字号,1738年就有了,在乾隆三年就开了张。看来多世俗的东西也有历史感,我就觉得“天福号”茶肠比“培根”鸡尾肠更适合中华民族的口味。
我这人对老字号的感情不是很深,不管是“老字号”还是“新字号”,只要能让我们爱好,只要人能好上这一口,就会成为它们的常客。北京的老字号有很多,历史都挺悠久,有着脍炙人口的传奇色彩和代代相传的文化气韵。但我对此很少涉猎,只管去吃,三十多年前,我吃过一些“老字号”或者“半老字号”,如今回想起来,往事立马如烟。
1979年,我20岁生日时,跟一发儿小去了“萃华楼”,点了一桌子菜,最后结帐才十块钱。虽然我当时在797厂当临时工一天才挣一块钱,一个月也就三十块钱,但我这人生第一撮还算豪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被一个叫“赛螃蟹”的菜给晕了一道,至今还耿耿于怀。“赛螃蟹”不就是“摊鸡蛋”么,凭什么要误导人家消费者?也搭上我那时还比较农民,没怎么接触过螃蟹,要是比较渔民的话,绝对不会让“赛螃蟹”给蒙圈了。天蝎座的人比较记仇,后来我连螃蟹和鸡蛋都比较反感,很少让它们上桌,我老觉着是螃蟹跟鸡蛋串通好了,给我这个第一次下馆子的主儿下了一套。
不过,头一次撮饭的感觉真爽,在“萃华楼”撮得肚歪,打着“北京白牌”的酒嗝,一路溜达到大华电影院,看了罗马尼亚电影《爆炸》。与其说是看了电影,不如说是“睡了”电影,在“北京白牌”啤酒的酒意中,我跟发儿小都着了,连油轮巨大的爆炸声都没把我们惊醒。
“处女撮”之后,我觉得外面的菜真比家里的菜好吃,好上这口了,便没完没了,经常约着发儿小或同事,于北京街头暴撮海喝。那时年轻,又能吃又能喝,越能喝就越能吃,刚刚自己挣了钱,立马就陷进肉山酒海不能自拔。交道口的“康乐餐厅”、鼓楼的“马凯餐厅”、东四的“青海餐厅”、正义路的“花竹餐厅”、前门的“力力餐厅”、东风市场(现叫东安市场)的“湘蜀餐厅”、平安里的“柳泉居”,这些馆子老去。
记得有一次就餐高峰时,跟几个哥们在“湘蜀餐厅”等座,那一桌是两拨人拼桌,一拨俩小伙子,嘎蹦利落脆,喝完酒扒拉完饭菜就撤。可另一拨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在搞对象,吃着聊着腻着,卿卿我我个没完。我们哥四个索性要了八升啤酒,往桌上一礅,齐吼一声:“走着!”我们哥四个各举一升,一扬脖,见底儿,净!那对男女一看这架势,没心情了,待不住了,麻利儿就撤。女的临走还说了一声:“瞅这帮人,真讨厌!”我跟了一句:“有话回家说去,别耽误我们吃饭。”我心想,你们两样全饱了,我们一样还没着落呢。还有一次在“康乐餐厅”等座,那时候点菜得到前台点,菜得了还得到前台取,经常是一边等座一边排队取菜。我哥们排队买酒等菜,我负责占座,我坐着一个凳子,左右脚各搭着一个凳子,这工夫有人在我身后喊:“师傅,您钱掉了。”我一回头,地上真有两分钱,在那时能捡两分钱也算个大事儿,一月才挣多少啊?我弯腰赶紧去捡,就趁我捡钱的工夫,脚没搭住的一个凳子,飞快被别人顺走了。
涮羊肉刚兴那段儿,我常去东风市场的“东来顺”,因为我住东边,所以我特喜欢这个店名。撮“东来顺”有个讲究,这里的羊肉巨新鲜,所以上来要先生吃三片,最后我发展到生吃五六片,后来敢生吃生猛海鲜,就是那时打的底子。我这人特爱吃醋,不爱吃芝麻酱,所以涮肉时从来不要调料,就一碗醋加点儿辣椒油,吃嘛儿嘛儿香,“东来顺”的服务员还以为我瞧不起他们的调料呢,没少给我白眼。有一次涮完锅子,口巨渴,便来到东风市场冷饮店,狂喝圆肚瓷瓶酸奶。卖酸奶的姑娘看我连喝三瓶还要,就说:“大冷的天,你不怕拉稀呀?”我说:“胃好着呢,天越冷我越能吃凉的。”姑娘说:“你喝十瓶我看看,我跟你打赌,输了给你买包烟。”这不正撞我强项上吗?我一鼓作气直奔八瓶,姑娘拦住我:“算了,我服了,来,输你一包翡翠。”
后来好上西餐这口儿,谈恋爱时充冤大头,把对象往西餐厅带。1985年,跟一个798厂的女工在实验剧场看完《牧马人》,就近到“大地”西餐厅撮顿洋的。当时我身上只带了13块钱,点了四菜两汤外加面包正好在12块9毛8的关头打住。当时,我穿着“大地牌”风衣,所以要撮“大地”西餐厅,给女工背了一首北岛关于大地的诗——是她,抱着一束白玫瑰,用睫毛掸去上面的灰尘,那是自由写在大地上,殉难者圣洁的姓名。年轻女工正用叉子戳着酸黄瓜,突然下意识用餐巾擦了擦眼睫毛。
1987年,跟单位的一个女孩谈恋爱,吵完架跟她去“三宝乐”撮西餐,我一赌气拿起菜单扫了一眼,就跟服务员说:“从55到65”,然后把60元往桌上一扔。服务员说:“从55到65共11个菜,58元”。我说:“没错,
关于老字号我只能说这么多,不是倒它的历史,而是把自己拉回往事。不管老字号有多老,一旦怀旧,往事立马如烟。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