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人特大诈骗案疑云：徐悲鸿再传弟子3幅立轴画只值200元？

（原标题：63人特大诈骗案疑云：徐悲鸿再传弟子3幅立轴画只值200元？）

5月14日和17日，涉63名被告人的谢留卿案部分辩护律师前往杭州市，就藏品鉴定机构涉嫌非法经营的情况向警方报案。谢留卿所经营的北京中金鼎盛国际艺术品收藏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金收藏）是一家从事收藏品、艺术品交易的机构，近年来在收藏圈小有名气。2017年初，中金收藏发生了一起与客户陈某进的退货纠纷，但在先期支付10万元退货款后，中金收藏不仅没收到退回的货品，还被陈某进以被诈骗报警。今年3月18日，这起以涉嫌诈骗罪名的案件一审由安徽省繁昌县人民法院在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在庭审过程中，辩护律师们发现警方委托对藏品进行鉴定的机构并不具备鉴定资格。

170名员工被警方“连锅端”“2017年7月28日，我们正在开早会，突然闯进来近30个名警察，让我们全部抱头蹲下。”5月21日，中金收藏客服人员小丹（化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说，客服部门有170多人，均在位于郑州的北京中金鼎盛国际艺术品收藏有限公司河南分公司（以下简称“中金收藏河南分公司”）办公，当天下午他们全部被押上大巴车，带至芜湖市繁昌县公安局接受调查。“到达芜湖已经是凌晨两三点，直到第二天下午5点多调查才结束。”小丹说，之后3周，140多名员工被允许陆续办理了取保候审，而包括谢留卿在内的剩余24人至今仍被羁押在看守所。2018年1月21日，繁昌县公安局以涉嫌诈骗罪向繁昌县检察院递交《起诉意见书》后，中金收藏的63人因涉嫌诈骗罪被移送起诉。2018年3月18日，开庭第一天，繁昌县人民法院在其官网发布的《“北京中金收藏”特大诈骗案一审开庭》一文中描述了63人的犯罪经过。文中提到，2012年以来，被告人谢留卿等人为实施诈骗活动，先后注册河南中金典藏、北京中金国藏、东方国宝艺术馆等公司，形成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人员稳定的犯罪集团，采取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等手段，以“北京中金收藏”名义对外销售系列虚假收藏产品，致使诸多被害人产生错误认识上当受骗。该团伙大肆骗取全国各地被害人钱款，涉案金额达1789万余元。据企查查工商信息显示，2015年7月1日，2016年11月23日，中金收藏及中金收藏河南分公司先后注册，谢留卿任董事长，主要从事工艺品、收藏品、金银制品、珠宝首饰销售、承办展览展示等相关业务。谢留卿女儿谢培提供的一份《中金公司情况反映》中提到，中金收藏及中金收藏河南分公司主要代理故宫博物院、中国工美、北京工美等大型机构和一些艺术家、瓷器家、画家，如张介宇、李砚祖、孙菊生等作品的销售。

退款纠纷牵出“特大诈骗案”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牵出这起“特大诈骗案”的是一起退款纠纷。报警人叫陈某进，安徽芜湖人。据陈某进2016年9月10日的报案笔录显示，2015年，他通过一档电视鉴宝节目联系到了中金收藏，第一次合作时购买了两幅画作共计2万元。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中金收藏的销售人员多次打电话向陈某进推荐各类藏品。虽然家庭条件并不富裕，陈某进还是被“有升值空间”的说辞吸引，先后购买了《清明上河图》大长卷、故宫大吉、吉祥如意瓷瓶、花开富贵瓷瓶、多子多福瓶、中华第一奥运冠军表等各类玉器、画作、瓷瓶等近30件藏品共计60万元。陈某进也曾参加过几次展览会，见过藏品制作人。“我只是一名保安，每月工资2000多元，为了购买藏品还抵押了房子，和妻子租房居住。”陈某进说，他感觉被骗是因中金收藏的客服称可以帮他将藏品进行拍卖，实际上几次拍卖过程中，中金收藏所联系的拍卖行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直到2016年，陈某进与中金收藏业务员失联，并得知拍卖行并不是此前客服向他推荐的工作人员后，他选择报警。上游新闻记者在其3份笔录中看到，陈某进向警方提供的证据中，有打款记录、发票，还有一份房屋抵押合同。对于陈某进的说法，谢留卿在2017年7月28日后的多份询问笔录中给出了不同的说法。谢留卿说，2016年下半年，中金收藏要求上报未解决的售后问题时发现，陈某进自述因经济困难要求退货的问题。于是，在2016年底至2017年初时，公司便安排售后部门主管与其协商，但陈某进多次拒接电话，且沟通也并不顺畅。直到2017年4月，公司再次进行售后问题排查时发现陈某进依然在名单上，于是客服再次通过联系陈某进妻子等途径，最终以先行退款10万元，由陈某进邮寄退回同等价值产品后，再退款剩余部分的约定达成退货协议。但同年4月，陈某进收到退款后却拒绝退货，双方因此陷入僵局。为印证谢留卿的说法，其女儿谢培向上游新闻记者展示了2017年4月间向陈某进发出的退款函及打款凭证。谢培称，收到货款后，陈某进一直拒绝退货，此时中金收藏并不知道陈某进已经报警。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陈某进在2017年10月的笔录中，并未向警方提及与中金收藏达成退款协议，且收到10万元先期退货款的情况。警方在《起诉意见书》中描述为：谢留卿是在2017年得知河南许昌路金桥诈骗案被公安机关破获后，因路金桥说所在的公司和中金收藏性质相仿，为掩盖公司的违法行为才制定了相应规章制度，并将可能向公安机关举报的客户交由客服部各总监处理维护，避免被公安机关查获。上游新闻记者从多名中金收藏员工处了解到，公司规章制度从2011年起就已经实施。5月21日，根据陈某进提供给警方的联系方式，上游新闻记者拨打了该号码。但对方在表示“是陈某进亲戚”后挂断了电话。

鉴定后价值缩水600倍的藏品庭审中公诉机关指控，中金收藏在明知该公司销售的商品价值低，不具备收藏价值的情况下，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使用各种诈骗手法让客户购买，给大量客户造成巨额经济损失。因此，侦查机关对扣押的部分商品及部分受害者已购买的商品委托相关机构进行鉴定，已证实该公司销售的字画、瓷器、紫砂壶、玉器等商品远远低于其出售价格，并不具备收藏价值。公诉机关向法庭出具了由繁昌县价格认证中心作出的《关于对字画、瓷器、玉器、景泰蓝等工艺品现实价值的价格认定结论书》（下称以下《鉴定书》），《鉴定书》分别对涉案的419件藏品进行了价格鉴定。鉴定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吴进良老师的3幅立轴画《鸿运和畅节节高》、《满山黄金是我家》、《金鸡报财》市场销售价格12万元，最终鉴定价格200元，缩水600倍。我们联系了吴进良老师的经纪人，吴进良老师得知此事表示很气愤。”谢培说。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吴进良是徐悲鸿再传弟子，绘画师承当代书画大师董寿平，中央美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戴泽；书法师承著名书法大师李铎，现为中央美术学院特聘教授，享受国家政府特殊津贴。其作品在中南海、人民大会堂等均有收藏。花鸟作品每平尺市场售价15万元。在检方提交的“繁价认定[2018]4号、繁价认定[2018]27号”《鉴定书》中上游新闻记者看到，由故宫博物院出品，市场销售价格13.8万元的“故宫乾隆三宝”因玉壶玉质较差、造型普通；玉瓶玉质较粗，致密性较差；和田玉玺玉质较粗，致密性较差，无油润，均被认定为现代工艺品，因皆无收藏价值，最终鉴定价格为3300元，相差41倍。而出自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江西省政府特聘“井冈山学者”，被誉为“窑变之父”李砚祖之手的一只《锦绣山河》山水瓶，市场价60万元，最终鉴定价格为3000元，相差200倍。除此之外，包括著名画家、书法家魏楚予的油画《青山》；重庆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方凤富的《秋香》、《果实香》画作等在内的多件出自名家之手的作品价格也出现了从十几倍到几十倍不等的差价。上游新闻记者梳理发现，为纪念2015年故宫博物院建院90周年创作的“故宫乾隆三宝”雅昌艺术品拍卖网拍卖价格为13.6万。另据媒体报道，同款藏品2016年曾在香港拍卖会上以178万元成交。此外，李砚祖瓷瓶作品拍卖成交价格在12万至80万元之间；方凤富的作品《秋香》也曾拍出过56万元的价格。多名证人证言显示，对于中金收藏艺术品销售价格，证人们均表示认可。“我已经和中金收藏合作17年了，之所以选择中金收藏，一方面是藏品的真实性可以保证，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相对于其他收藏品公司来说，价格比较公道，符合市场价值。”71岁的高女士表示，此前她也退过几个藏品，但都比较顺利。

被质疑的鉴定机构和《专家意见书》藏品价格的严重缩水，让谢留卿、谢培及辩护律师们对《鉴定书》的权威性产生了质疑，并当庭要求鉴定专家出庭作证，但专家均拒绝出庭。上游新闻记者看到，这份被当做关键证据的《鉴定书》出自于繁昌县价格认证中心。2018年1月4日，受繁昌县公安局委托，繁昌县价格认证中心受聘对谢留卿案中的字画、瓷器、玉器、景泰蓝、纪念册、紫砂、腕表等收藏品进行鉴定。《鉴定书》中提到，价格认定的目的是确定价格认定标的在国内工艺品市场中于2017年7月28日的市场零售价格，为公安机关办理诈骗案提供价格依据。根据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专家组鉴定，该起诈骗案中所涉及的字画、瓷器、玉器、景泰蓝、纪念册、紫砂壶、腕表等均为现代工艺品，除少量纪念册有一定收藏价值外，其它均为普通纪念品。为说明鉴定品无收藏价值，《鉴定书》后还附加了一份由杭州市价格鉴证委员会后出具的《价格鉴定（评估）专家意见》（以下简称《专家意见》）、《价格认定明细表》及相关专家资质证书。《专家意见书》显示，参与鉴定的8名专家均来自杭州市价格鉴定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证中心，且这份发布于2018年1月25日的《专家意见》有效期为6个月。虽然《鉴定书》提供了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鉴定专家、奢侈品鉴定中心的相关资质。但谢留卿案辩护律师们向上游新闻记者表示，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以及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即非事业单位，也非依法登记、注册的社会团体组织。因此，可认定为该组织或系伪造、不存在、或为非法社会组织。此外，律师们还认为，根据对比《关于调整和公布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成员和聘用专家名单的通知》可以看出，参与鉴定的8名专家中，仅3名属奢侈品鉴定中心专家，另外5名均不在专家名单中。同样根据这份《通知》可以证明，上述专家均不具备字画、瓷器、景泰蓝等物品鉴定的专业水平。另外，就公诉机关在提交案卷中复印的上述专家的资质证书显示，以专家喻某龙为例，其专家资质的证明是浙江省收藏协会玉器委员会颁发的理事证。但经查该单位即非事业单位也非依法登记的社会团体。“根据《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这份《鉴定书》不能作为定案的证据。”辩护律师李仲伟说。鉴于此，谢留卿等人的辩护律师向法庭递交了《重新鉴定申请申请书》，目前还未得到法庭回复。

繁昌县人民法院在庭审后发布消息通报庭审情况。面对质疑，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傅姓工作人员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鉴定中心的专家只对提供的藏品进行鉴定，定价依据主要是专家对其收藏价值的认定，属独立意见。出具的《专家意见书》只起到参考作用，不能作为最后的定价依据，“不是说收藏品公司说多少钱就值多少钱，一般委托单位都会找两三家机构做参考对比。”另外，对于辩护律师们提出的价格认定标准问题，《鉴定书》中提到，价格认定小组人员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和标准，严格遵守价格认定程序和原则，认真分析研究现有资料，采用专家咨询法对价格认定标的的价格在认定基准日的市场零售价格进行了价格认定。但这个说法并未得到谢留卿等人及辩护律师们的认可。目前，因怀疑杭州市价格鉴定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证定中心涉嫌非法经营，谢留卿等人的辩护律师除向杭州市工商局、民政局、发改委等部门进行投诉外，还分别于5月14日、17日，向杭州警方反映了此事。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